保健

【古二/谢乐谢】画中人(六)END

  <6>

  调戏不成反遭压,乐无异唏嘘的把围巾拉起来,觉得这个坑跌得一点都不冤。

  超市外飘着雪珠,天空灰蒙蒙的,又湿又冷,昨日的薄雪下了没多久就化了,只有路边还堆着浅浅一层看不出颜色的雪水。

  乐无异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打着伞,虽然知道谢衣不会淋到,还是自觉的向他那边偏了偏:“这种天还是待在家里舒服,一会儿回去我们下两盘?”

  家里暖气十足,泡杯茶,下下棋,晚上还可以做两个小菜,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谢衣失笑,允道:“好。”

  两人在路口等红灯,刚跳成绿色,忽然听路口传来激烈刹车声,两人一同看过去,一辆车抢弯道那最后几秒撞上了一辆同样抢秒的直行电瓶车,人和车双双倒在地上,汽车双跳灯闪烁急促。

  眼睁睁看见发生一起车祸,乐无异心有余悸:“真危险。”

  他话音还未落,紧跟在旁边车道的一辆箱型车躲避不及,轮胎一滑,直直向人行横道冲来。

  人群爆发一阵尖叫,乐无异想也没想伸手去拉身边的人,手穿过谢衣的虚影扑了个空,他被奔逃的行人撞倒在地,张大的眼瞳里映出即将翻身覆倒的车影。

  电光火石间,一阵轻柔的凉意覆盖在他身上,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反应,侧身打滚避开,伴随一声巨响,箱型车整个翻倒过来横在马路上,尖叫声,哭泣声,鸣笛声,乱糟糟的混杂在一起,像撕裂灵魂的冲击。

  乐无异呆然坐在地上,手撑在身后,视线穿越混乱无序的人群。

  “大仙?”他喃喃道。

  他的伞静静翻落一旁,细小的雪珠落在地上化作无声无息的湿润水汽,哪里都看不见刚刚在身旁的那道透明的身影。

 

  画仙消失了。

  自那天以后,乐无异就再也没能见到他。

  他一身泥水的跑回家,客厅,房间,阁楼,空空如也,见画仙并没回来,乐无异衣服也没顾得上,转头又跑出去,小区里,马路上,他沿街拉住过往的行人,急急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

  说到一半就卡了壳,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看得见他。

  乐无异挤出一句抱歉,路过的行人好奇的向他投去一瞥。乐无异深吸了口气,用力抹了把脸,转身奔跑起来,他跑遍了数条街,一下午盯着来往的车辆人群四处寻找,直到路灯亮起,行人渐渐稀少,天完全黑了,才失魂落魄拖着脚回小区,回家时他还有一丝希望,也许,说不定,画仙会出现,就像这段日子以来一样,或许他就在门口,在院子里,看到他回来,会扬眉露出一个笑。

  他打开家门,客厅里有一窜脏乱的脚印,是他从事故现场匆忙回来时留下的,乐无异就着打开门的姿势面对一室寂静站了片刻,忽然想起二楼书房的木匣和画卷,他用力甩下鞋,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微微喘息着打开木匣,打开卷轴时他感觉自己的手因为腾升的希望而有些颤抖。

  他一口气拉开画轴,心无可避免的又一次沉了下去,画上一片空白,仿佛那个潇洒的身影不曾存在过。

  他不见了,乐无异拿着卷轴茫然的想,我该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一直到考完试放寒假,乐无异都住在家里,他每天下了课回来都会去超市那条路上走一遍,他不是个轻易放弃希望的人,只是有时候在家习惯性的回头找人说话,却只见一室空落,难免会感到无措和失落。

  他花了大量时间去研究那本残卷文献的内容,惟有这本书提及木匣上锁的种类,两者或许有某种联系。然而这本残卷实在损坏得太过厉害,纸张本就不易保存,能复原这几张已是机缘巧合,大概是因为其中的内容太过不可思议,一直以来都没有多少人研究过它,文库里的下载记录也很少。

  乐无异把几张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几乎能背下来,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是本手札,至于著者是谁,里面提到的他的师父是谁,则没有办法考证。

  另外还有件事,他开始频繁的做梦,梦断断续续,背景却好像都是同一个,梦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醒来虽然不太记得内容,却隐隐觉得那个人和画仙有点像。

  这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乐无异又一次从梦里惊醒过来,抓着被子一脸懵逼的想,他确实很喜欢和画仙相处,也有点自己也说不出的小心思,但是日日夜夜梦到同一个人会不会太夸张,他俩关系明明挺纯洁的,这么一来怎么搞得像是处对象似的?三天两头做梦梦到,日也想,夜也想,这么给里给气,他到底认还是不认?

  当然不管他认不认,关系纯洁还是不纯洁,另外一个对象不在,什么都没戏。

  

  阁楼还是维持原样,那天本来想下棋,棋盘依然摊开在那里,乐无异没有把它收起来,他把两个人合力做的机关盒珍而重之的放到架子上,抬头一眼就能看到。寒假收拾东西回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拿出来用来装小零件,一同放在了行李箱里。

  他觉得不管多么重要的器物,它的意义在于用途,不是摆设。越是有纪念意义,越是要用起来,毕竟做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供人使用,将之束之高阁,反而是浪费制作者的一番心意。

  坐车回家,看着路上流逝的风景,想起原本还想带画仙回家看看,还计划好要去哪里玩,乐无异不禁浮起一个苦笑,只觉满心都是涩意。

  这个年过得心不在焉,傅清姣向来敏锐,察觉他常心神不属,找了个空,问他说:“我看你整天心思恍惚的,怎么了这是?难不成我儿子失恋了?”她半开玩笑的说。

  “娘亲你说什么呢,”乐无异险险呛一口,嘀咕说:“恋都没恋过,哪来失。”

  “我就说我儿子这么好,肯定人人见了都喜欢。”傅清姣捏捏他的脸。

  乐无异揉揉被夸厚的脸,犹豫的说:“娘亲,那个木匣...”

  “还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木匣?木匣怎么了?”

  乐无异吞吞吐吐道:“我打开来看过,木匣子里面是一幅画。”

  傅清姣一愣:“画?”

  画里是一个人,他活了,后来又消失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乐无异把话咽了下去,他想我想找到他,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该去哪里找。

  他不是不想找人倾诉,可是这段经历该怎么说?有谁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他遇到了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身影,而那道身影如雁飞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得到的突如其来,失去也让人猝不及防。

  

  “什么画?”傅清姣奇道。

  乐无异回过神,说:“是一幅空白的画轴,娘亲,你说能这样能查到来历吗?”

  “空白的画轴?什么都没有吗?”傅清姣沉思,“下次你带给我看看。”

  乐无异犹豫了一下,他不太想去动它,更不想给别人研究:“还是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还是摆着吧。”

  他回自己房间,想起画轴,想起画上的那个人,想起打开时那一瞬的悸动,他忽然有种冲动。

  他翻出一张白纸,拿起笔,勾勒出心中那道身影。

  乐无异没学过画画,也不觉得自己有艺术细胞,但是下笔时却毫无滞涩,一笔一勾都像是描绘过千万遍一样烂熟于心。

  他专注的投入进去,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搁下笔,看着自己的画有些愣神,画中人姿势虽然和画轴上不一样,然而那笔锋别无二致,他在画上向他微笑,微微抬头望向远方,目光遥远又深邃。

  乐无异将画摊在桌上,没有收起来。

  这天晚上,他又做了个梦,似曾相识的书屋,那一片碧绿竹林,阳光在空气中流转,然而屋里没有谈话和曾经的爽朗欢笑。穿着宽大衣袍,有着一头栗色长发的人伏案桌前,他专注的描绘一个人,他画得并不慢,像是随手为之,然而画完后却看着画凝视许久,目光里有怀念,有痛楚,有更浓重的一些东西,他提笔欲写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落下。他放下笔摇摇头,将画裱起,郑而重之的放入一个木匣中。

  乐无异奇异的觉得自己就是他,他就是自己,连心情也完全一样,不管有多少感悟,想法,沉淀在心中的是对一个人的思念,对于这份思念,任何语言都显得空乏。

  他在黎明之间醒来,眼睛酸涩胀痛,睁都睁不开,他抬手捂住,心里朦朦胧胧的想,原来是这样,相逢短暂,离别漫长,一个遗憾造就另一个遗憾,可是就算这样,依然是幸运的,相遇再短暂,也不让人后悔。

  他将自己的画收到了盒子里,用的正是那个九宫格暗锁的机关盒,心说也许几百年后,搞不好又会出现一个画仙呢。他乐观的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傻笑了两声,心里明白,其实不太可能,他不知道画轴的保存手段是什么,如果真的和梦一样,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才保存下来。

  话说这梦不知道到底是前世今生还是他的臆想,搞不好是他构想出来的也说不定,不过如果真是前世今生,有过眼前这段离奇的经历,倒也不是那么不能让人接受。

  开学前,乐无异回别墅收拾了一下,他终于还是把阁楼里的棋盘收了起来,冬日的阳光洒在窗口那个位置上,仿佛有个人会坐在那里,乐无异看着那束浅淡的阳光,不由的放轻了呼吸,他站了一会儿,垂下眼睫摇摇头,抬起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回学校报到那天,舍友看他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奇怪道:“你年前不是说这学期打算回家住?”

  乐无异说:“想想每天赶来赶去挺麻烦的,就算了,反正周末回去也一样。”

  舍友闲聊说:“课表你看了吗?这学期有好几门新课,听说还有位挺有名的牛人。”

  “啊?谁,他上什么课?”乐无异问。

  “就是教专业课之一的吧,”舍友在学生会,知道不少小道消息,“听说以前是教大二大三的,上学期好像是遇到车祸,一直住院没来学校。”

  “这么严重。”乐无异道。

  他也算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男人,当时如果不是画仙保佑,就算不出意外,也得重伤住院。

  人总是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现在对这一点格外有感慨。

  

  乐无异去老教授办公室交作业,这课题开了个好头,他也有兴趣,这学期没有开古代机械的选修课程,他打算自己继续学下去。经过走廊时,他意外的看见总是关着的那间办公室门竟然开着,因为角度,看不见里面,只看见整齐干净的电脑桌,和书桌背后的一排书架。

  他瞥过一眼,匆匆走了。

  在他路过不久,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身量挺拔,他和擦肩而过的人点头打过招呼,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下午是传说中那位大牛的课,乐无异吃过午饭,回宿舍拿了课本,他到得不早不晚,教室大半还空着,乐无异看还有不少时间,打算去趟厕所,他漫不经心的往楼道走,听见楼梯转角上有人上来的声音,他下意识看过去,来人也在此时抬起头。

  乐无异保持着走路的姿势仿佛被定格一样定在哪里,他以为自己白日发梦,他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眨了眨,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可是为什么这个人长得和画仙一模一样?

  来人也愣住了,只是很快反应过来,唇角明显上扬,他带着眼镜,长相斯文,一双熟悉的眼睛流露笑意。

  乐无异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站在自己面前开口说:“我去找过你,可惜你不在家,我本以为还要过几天才能见面。”

  乐无异两眼发直:“喵了个咪,竟然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来人愣了愣,笑意更深,清俊儒雅的长相,唇角微弯竟然有点桃花乱放的意思。

  乐无异觉得他在放电,而他迟钝当机的大脑这个时候才开始处理收到的信息,他倒吸了一口气:“等等!你,你说什么?!不是,你,你,大仙?你真是大仙?你怎么,你是人?”

  对方笑起来:“没关系,慢慢说,不着急。”

  他不说还好,一说,乐无异还真岔了气,堵着嗓子眼咳得天荒地老。一只手落在他背上,顺气拍了拍,乐无异冲动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有温度,有实感,修长微有薄茧,指腹有肉,掌心温热柔软。

  来人任他抓着手翻来覆去的又摸又看,乐无异直愣愣的抬头,傻了:“真的,是你...可是,这,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是我说得不清楚,”那人安抚他说:“说来确实不可思议,我去年出了车祸。”

  乐无异抓着他的手下意识一紧,对方安慰的回握住他。

  “我当时一直昏迷,大约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至于我为何会出现在你家中,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若非亲身经历,我也很难相信,世上竟真的有如此神奇的事。”

  “那你之前之所以不见,是因为你回去了?”乐无异问。

  对方点头。

  乐无异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你不见了,我到处找你,怎么找也找不到,我以为,我以为你......”

  他松开手,上前一步抱住面前这个人,感受到拥抱的实感,眼睛鼻子酸涩得有点发疼:“我以为你消失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被突然抱住,对方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听到他浓重的鼻音,抬起的手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落在他背上,轻声道:“对不起。”

  事实上那时候他正在被抢救,他昏迷了三个多月,身体生机未绝,情况却一天比一天不乐观,那时护住乐无异,他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只记得转身去拉他那一刹那后就没有了意识,等能够睁开眼睛,便是在医院里。

  “我曾答应过你,若想起自己是谁,一定第一个告诉你,你是否愿意再重新认识一下?”他温声对怀中的青年说。

  乐无异抬起头,看着他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似三月春风拂过嫩蕊,似温柔春雨落入池塘。

  “我不是仙,只是一个普通人。姓谢,单名一个衣字,无异,很高兴认识你。”


     ——END——

评论(21)
热度(54)

© 保健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