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见我的话吗?!”他大声说:“是传染病!会传染给你!你也会得病而死!”
贝波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生起气来,愣愣的说:“那我们一起去看医生。”
他依然举着他的珠串,圆圆的熊爪递到罗面前。
罗说不出话,他有很多吓唬恐吓他的方法,可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瞪着白熊,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拿回去,我不要!”
“可是...”
“我叫你拿回去!”罗怒道。
“是,对不起。”贝波反射性的道歉。
等他抬起头,发现罗从石头上跳下来。
“你要回去了吗?”他不解的问。
罗不说话,用比平时走路快上许多的速度转身离开。
夏奇和佩金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佩金愤愤的说:“可恶,那个家伙,下次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没错,一定要给他好看!”夏奇舞了舞拳头。
两人相互鼓了一会儿劲,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夏奇心痛的说:“可是我们打不过他。”
“......”多么痛的领悟。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夏奇和佩金双双转头往后看,戴着斑点帽子的小个子表情超可怕的从后头赶上来。
佩金咧嘴嘶了一声,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觉得太没面子,壮起胆子装得凶神恶煞道:“来的正好,还想打吗?要动手就快动手!”
“就是就是!别以为我们真怕了你!”夏奇也跟着叫嚷。
罗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寒风吹过,夏奇和佩金面面相觑,夏奇问:“那家伙怎么了?”
佩金摇摇头。
夏奇慢了半拍跳起来,“可恶啊!竟敢无视我们!”
两人追了上去,没看到罗跑哪儿去了,却在镇口被人拦了下来。
“就是你们?在这一带胡作非为的两个小鬼。”三五个男人围着他们,其中一个人挑眉说:“‘企鹅’和‘虎鲸’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你说什么?!”夏奇怒道。
佩金一手拉住了他,他看着那群男人,压低声音说:“慢点,他们不好惹,这群人...”他的视线掠过他们疏于换洗显得有些肮脏的衣服和刺在上面的骷髅标志,表情变得慎重起来:“他们是海盗。”
“哈哈哈没错小弟弟,我们是海盗,我们老大可是被政府悬赏的男人,小孩子听到我们的名字会吓得躲进妈妈的被窝里。”
男人们粗鲁的大笑。
夏奇握紧了球棒,说:“海盗?海盗来陆地干什么?”
“听说这附近有只会说话的熊,”一开始说话的男人咧开嘴,露出斑驳的黄牙:“这么稀奇的玩意儿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嘛。”
夏奇和佩金默默走在街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夏奇像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似的,拿下帽子向后捋了捋头发,扣上帽子重新戴起来,打破沉默说:“要怪就怪那只熊自己倒霉,这下可有他受的了,说不定下次见到他就是在马戏团里。”
佩金一语不发。
在他们这个年纪对世界有种奇怪的判断标准,欺负人,惹怒别人,是件很有趣的事;而做了坏事,让周围的人又惧又怕,这很酷。
但是在明知道会遭遇什么的情况下,却因为害怕而抖露别人的下落,并且这个“别人”还是被他们欺负过的弱小的对象,这种事让人难受极了,这一点都不酷,他们简直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阴险卑鄙又懦弱。
佩金忽然停下脚步,走在他身前的夏奇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们看到了罗。
“喂!”夏奇大声喊。
罗停下来,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只熊要倒霉了。”夏奇说,“海盗要把他抓起来卖掉,搞不好会被作成熊皮毯子。”
罗一顿,没有理会他们,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夏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出说不清的失望,他有些火大:“你不是救了他吗?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罗下意识在心底嘲笑着这个词,我根本没有朋友。
在家乡,他曾经有很多朋友,他们都死了。
后来,多弗朗明哥手下年纪和他相仿的只有Baby5和水牛,他们一起接受训练,一起进行欺诈、抢劫、杀人,他们也不是朋友。
他咬紧牙关,心想而且我根本没有救他。
为什么我要救一个和我完全无关的人?
他这么反问着,然后猛的停下脚步。
“罗,我爱你哦。”满脸是血,缺了一颗牙的柯拉松扮了个丑脸,比着V字向他笑着说。
“你这样的小鬼,整天说着自己活不长,活不长,这么小的年纪就遇到了那么多事,实在太可怜了,我该怎么样才能帮你?怎么样才能让你不那么痛?”柯拉松给他拉起被子,泪流满面的轻轻擦了擦他的脸。
罗闻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他松开咬得生疼的后槽牙,调转脚步向来时的路跑去。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雪,轻柔,洁白,美丽,冰冷的雪。
柯拉松在落雪中欣慰的闭上了眼睛,旁人总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他本人也承认,反应慢,注意力不集中,“我从小就这样,改不了了。”他并不怎么在意的说。
他确实是个笨拙的男人,平地走路都会摔跤,做饭十次里有九次会把自己点着,行事粗鲁,热血,一根筋,怀揣着天真的正义,为了和自己完全无关的孩子随随便便扔掉了自己的命。
罗的视线有些模糊,他不耐烦的把眼泪擦掉。
佩金和夏奇心里都有种憋屈感,说不出的郁闷,夏奇意兴阑珊的把球棒架在肩上,一脚踢出去,把路边的雪堆踹倒,感觉十分没意思。
“回去吧。”他嘀咕说。
佩金手插在口袋里,呼出一口白气,说:“我们......”
他说了个开头就停下了。
“什么?”夏奇转头问他。
“算了,没什么。”佩金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笑。他只是忽然觉得现在的生活没意思极了,每天无所事事,惹是生非,可是他们又能干些什么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看到夏奇还站在那里向后看,“怎么了?”他问。
然后他也愣住了。
罗走到他们面前,斗篷在风里微微飘动,他抬起头,露出有着斑驳白色的脸,问:“那些海盗在哪儿?”
镇东的酒馆
黑乎乎的破旧壁炉燃着火光,贝波被捆起来,像货物一样随便扔在角落里,海盗们发出粗鲁的笑声,大声吵闹着催促拿出更多的酒和食物,有人醉醺醺的说:“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还能抓到皮毛族,赚了赚了。”
“皮毛族是什么玩意儿?”
坐在众人上首的男人喝着酒冲贝波抬了抬下巴:“就是那种东西,黑市上最低起价70万贝利,如果送到拍卖场可是能卖个好价钱。”
有人吹起口哨,有人夸张的怪叫,满屋子混沌的空气忽然吹进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冷风。
海盗们安静下来,向门口看去,三个少年站在酒馆门口。
夏奇和佩金一左一右站在罗身后,夏奇觉得腿有点软:“我们真要和这么多海盗抢那只熊?感觉会死得很惨...”
佩金心里也在打鼓,不过没出息的事做一次也就够了,是男人就不该后退!
罗的视线扫过一屋子的人,在角落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白熊,他彻底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不是‘企鹅’和‘虎鲸’嘛,怎么,你们也来喝酒?这是谁?你们的弟弟海豹吗?小弟弟你满10岁了吗?”有人故意弯下腰问三人中身高最矮的罗说。
其他人纷纷大笑起来。
贝波艰难的抬起头,看到被众人围着的罗和佩金、夏奇,他不知道那两个坏小子为什么会跟着罗,但是看样子,他们是来救他的,他呜呜的哭起来。
罗确认他还活着,转头看向出声的那名海盗,他轻轻哼了一声,揪住他的衣服一个背身把人从椅子上甩下来,动作迅速而狠辣的扭断了他手臂的关节。
夏奇和佩金呆如木鸡,在那个海盗的惨叫声中,夏奇倒抽了一口气,有些结巴的说:“他他他他他干了什么?”
一屋子的海盗也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愣了一瞬。
罗稚嫩的嗓音没什么温度的开口说:“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什么?夏奇用眼神问佩金。
开打啊。佩金用眼神回答他。
靠,这家伙实在太酷了!两个人同时想。
枪击,格斗,谋略,这是罗在多弗朗明哥的船上学习的全部,他孜孜不倦的吸收着那些黑暗的手法和情绪,如从尸山中爬出来发下的誓言一样,在死之前,尽可能多的向这个世界进行报复。
闪亮的刀刃劈向他的额头,罗侧头避开,仍是不可避免在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他伏下身,用力撞向那个人,同时握着捡来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大腿。
“罗,离开这里,”柯拉松一脸凝重的对他说:“不要成为我哥哥那样的人。”
罗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和柯拉松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和他吵架,面对他的非暴力不合作,柯拉松也往往会气急败坏的把他扛起来跑。
但柯拉松大多数时候都笑着,快乐又开朗的笑着,想各种办法哄他逗他,自己明明活得十分粗糙,却会细心的对待他,虽然因为他的笨手笨脚,结果往往哭笑不得。
他从不提那些沉重的话题,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多弗朗明哥另有目的,阻止多弗朗明哥的暴走又是指的什么。那个神秘的电话,他再也没有打过,他总是说:“罗,不要放弃,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不要放弃。”
而现在,他似乎有些懂了,柯拉松那时的话是什么意思。
罗擦去脸上的血,喘着气,直视着屋里还剩下的一半人,海盗的首领看着倒地呻吟的部下,额头上爆出青筋,勃然大怒的骂:“该死的臭小鬼!”
罗握紧匕首,挡住他劈过来的刀,却因为力气不够被打飞了出去,他支撑着爬起来,撇头吐出嘴里的血沫,倒在地上的夏奇和佩金佩服的看着他。
海盗大步走过来,伸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住手!”佩金和夏奇,还有贝波同时喊。
罗屏住呼吸,用力去掰他的手。
“大人的世界是很残酷的,你们以为是在过家家吗?还来救你们的伙伴?笑死人了!”海盗狞笑着说。
这个世界确实恶毒又残酷。
修女曾经说,世界上是没有绝望的,当人置身在绝望中,神会向他伸出救援之手。
可是神没有救她,神也没有救弗雷凡斯。
他身处深不见底的绝望中,以为会就这样痛苦的死去,却有个人奋不顾身的拯救了他。
纯粹而毫无保留的爱,给予他可以延续下去的生命,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丑陋残酷一面,这其中仍然有让人值得去爱去保护的东西,比如柯拉松,比如白熊向他伸出的手。
海盗头子看着他脸上的白斑忽然皱起眉头,像扔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忙不迭把他扔出去:“小鬼,你脸上那是什么?真恶心,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罗咳了两声,夏奇和佩金赶紧扶住他,罗顾不上他们,用嘶哑的声音说:“啊,没错,”他露出充满恶意和嘲弄的表情,“我有铅铂病。”
“该死!该死!不是说得铅铂病的人都死了吗?”海盗后退了两步骂道:“见鬼的,铅铂病可是会传染的!你这该死的小鬼!”他想上来抓他,却又不敢靠近,命令部下:“你,去给我杀了他。”
“老大,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得铅铂病,那玩意儿听说是绝症啊!”
罗对夏奇和佩金说:“离我远点,没听说吗,我的病会传染。”
“可是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夏奇有些着急的说,依然扶了他一把。
佩金也没有放开手,两人看着那些海盗,都觉得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可恶,我还想轰轰烈烈做番大事业,就这么死掉也太惨了。”夏奇说。
佩金赞同的点点头。
两人心中都充满了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壮。
罗第一次真正看了他俩一眼,他站直了,背对着他们说:“不会死的。”
我的命是另外一个人用自己的换来的,它很贵重,我不会倒在这种地方,罗在心中说。
他抬起手,生涩的运用起能力。
“Room!”
柯拉松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他挥手画出一个看不见的圆:“呐,罗,你看这个隔音壁,在这个范围内任何声音都传不出去,很有趣吧?”
“你这能力好鸡肋,有什么用啊。”他无语的说。
柯拉松一脸受伤:“啊啊啊,不要这么残酷的说出事实啊,它好歹可以助人安眠,对不对?”
他把那个小小的空间扩大,瞬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他捧起毯子,兜头把他罩住,笑着说:“天气这么好,罗要不要午睡?”
而他一把扯下毯子,继续毫不客气的打击他:“你搞清楚我们现在在哪儿啊,我们现在在山里啊,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要是有野兽过来怎么办?”
柯拉松点了根烟,拍拍他的头:“有我啊,区区野兽我还搞不定吗?小孩子不要担心那么多。”
“谁是小孩子!上次是谁被猫挠了从楼梯上摔下去?!还有你的衣服!衣服!又烧起来了!”
罗沉浸在回忆之海,他仰躺在地上看着酒馆时月年久被熏得发黑的天花板,没有体力爬起来。
海盗们倒了一片,有人恐惧的大叫,他们的身体被切开,然而没有流血也没有失去性命。
恶魔果实的能力视使用者而定,怎样运用它从很大程度上反应了使用者渴望成为怎样的人,想通了这一点,能力的运用也不再困难。
罗费力的抬起手,他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它迟早会长大,成为一双坚实而有力的男人的手,他获得了未来,柯拉松给了他生命和活下去的希望。
你给我你所有的一切,而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胸口有着灼烧般的疼痛,罗握起拳头,闭了闭泛起湿意的眼睛。
佩金解开贝波的绳子,三个人一只熊都惨兮兮的一身狼狈。
“谢谢你来救我。”贝波一边哭,一边对罗贴了个面,“卡鲁啾。”
罗:“......”他有些石化。
“喂喂!还有我们好不好!”夏奇不客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贝波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卡鲁啾。
罗出酒馆的时候,脚下晃了一下,夏奇赶紧扶住他,佩服的说:“你真的好厉害,刚才那个是什么?简直像魔术一样。”
“那是恶魔果实的能力啦。”贝波替他回答,有些惊讶的说:“你竟然是能力者啊。”
“我没问你蠢熊!”
“对不起。”
耳边久违的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罗没有回头,心里却好像有一阵风,将那些晦涩与阴暗像乌云一样吹散,露出通透的日光。
贝波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担心的问:“你不要紧吗?还有没有哪里受伤?对了,你明明还生着病,为了救我...”他感动又难过的又开始掉眼泪。
“不要紧。”罗说,“我的病已经好了。”
“真的吗?!”
“嗯。”罗看着前方,细碎的雪花温柔的飘落,他轻声说:“已经被人治好了。”
夏奇说:“对了,以后我们该做什么,老大?”
罗:“......”
贝波问:“谁是老大?”
佩金指着罗说:“他啊。”
贝波说:“咦,原来你的名字叫‘老大’吗?”
罗:“......”
夏奇说:“什么啊蠢熊,你都不知道老大的名字啊!”
贝波有些生气:“我不叫蠢熊,我叫贝波!”
“我叫夏奇!”
“我叫佩金!”
两人一熊都转头看罗。
“......我叫特拉法尔加·罗。”
“老大你的名字好长啊!”夏奇说。
“不要叫我老大!”罗提高声音说。
“可是你是我们的老大啊。”
罗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喊我船长。”
“啊?”
“哪里有船,不对,你的意思是你要出海吗?”佩金问。
“船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
除了他以外的人和熊面面相觑,罗转头看着他们,“你们愿意来就来吧。”
“誓死追随老大!”夏奇和佩金打出手势异口同声道,拉着贝波:“喂,你也跟我们学,要这样。”
“哦,誓死追随老大!”
罗:“......”
大雪安静的落下来,洁白的雪地上有四道模糊的脚印蜿蜒向远方。